主演:内详
类型:国产剧 爱情,古装
漫天大雪,少年萧定权哭嚎着奔向宫门。可是宫门紧紧闭着,任凭来人怎么敲打它都丝毫不动。后来少年的同伴假传军情逼宫门被打开了,可是当少年跑到他母后的寝宫时,他母后已经崩逝了。
这件事让萧定权的加冠延迟了三年。三年后,太子萧定权行冠礼。皇帝御奉天殿传制,遣官持节。
也就是在这一天,萧定权的哥哥,齐王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。
萧定权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了,他爱不爱自己的父皇、长兄也不重要了,唯一重要的是,他必须应战了。因为他是太子,所以太子没有其它选择。他站了出来,制止了父皇给他加冠,故事就此展开。
——以上是《鹤唳华亭》前几集故事的背景。
《鹤唳华亭》前几集的戏剧密度是很强烈的,但仔细想想,其实就说了一件事——齐王借太子不孝,来攻击太子,甚至让太子皇位不保。
不孝,这在古代世界里是不可原谅的,更是为人臣子的大忌,连皇帝都不敢越界。
在叙述这个核心之前,先理清前几集的主要人物关系,本质上就是三个人,太子、齐王和皇帝。
主角是萧定权,他面对的危机有太子萧定权的长兄齐王在争储,有文武百官或牢牢站稳国本,或死死依附齐王,还有皇帝始终的不曾表态。
太子心里很清楚,只要皇帝一天不表态,他这个太子就一天不安稳。而皇帝也乐得见此,毕竟一旦太子彻底压过齐王,或者齐王彻底压过太子,皇帝陛下就不开心了。
所以太子除了有太子的名分外,步步都有人使绊子。面对诘难,他必须想办法自证清白,告诉天下人,也告诉他的父皇,他任何非分之想都没有。他无法悠哉悠哉地面对别人的构陷,怡然自得地喊着谁主张谁举证。
其实在戏剧里这是一组很常见的人物关系,在这样充满戏剧点的人物关系里,能出彩的戏其实很多。比如嫁祸太子图谋不轨,比如嫁祸太子结交党羽。
但《鹤唳华亭》的优势在于,它把戏剧点做在冠礼上,做在一张小小的绢纸上。
《鹤唳华亭》的背景是架空的,所以服饰偏宋,但太子冠礼是从《明史·礼志》里改的,这也无可厚非。但冠礼这场戏如果按部就班拍到太子加冠成功,那就不是戏剧,而是《贞观之治》和纪录片了,所以必须要找一个事件来打破节奏。
它选择的是一份说辞,一份指责太子对先皇后不孝的说辞。
故事不断通过闪回告诉观众,就在先皇后病重的那个晚上,太子一直想要进宫,可是直到皇后崩逝后,宫门才打开。——这个细节是在现代观众的心理上进行建设:太子的行为在现代道德上是没有问题的。
当观众认可这一点后,太子就是无错的人,尽管在故事中,太子的行为被视为是犯了错,错误出现在母亲去世时儿子竟然不在身边,是为不孝。
观众可以理解太子,因为那时是有人不让太子进宫。但观众也同样可以理解前三集引发剧情的基础价值观,因为在古代,无论原因是什么,没有在跟前,就是不孝。
这个基础价值观一下子就把《鹤唳华亭》抬了出来,这把刀迅速扎进了古代的土壤里。
孝这个问题,是和忠挂在一起的,只要有人把这件事捅出来了,太子就必须给以回应。是承认,还是辩解,亦或是告诉皇帝,是谁嫁祸。他就这三条路,否则太子就别想当。
他必须应战,无论他是好战的还是温和的。
这是古代世界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则,这条规则约束了所有人,只要你想在这个帝国生存下去。至于为什么,我们最后再说。
只要没有人发现《鹤唳华亭》里这条规则的不对劲,那它就成功了,它就成功把观众带到了过去。
也就是说,剧中所有的人都一定会围绕着这个事在转,在这条规则下,齐王可以做文章,太子可以反过来被认为是要嫁祸齐王,皇帝必须为它被捅出来而表态。这件事甚至可以影响到太子的位置和皇帝的威严。
所有人都被这个孝裹挟了进来。太子要证明自己是孝的,齐王要证明自己没有陷太子于不孝,皇帝要掌握孝的最终解释权。
因为在古代,孝的核心是社会维系和帝国维系。
下面就围绕这个孝,聊一聊戏剧上的节奏点。
(下面有前三集的轻微剧透)
主角是要有危机的。你可以在现代社会说一个人不孝,他甚至可以不搭理你,但你在古代世界里把这个抛出来时,对他来说,是可以要他命的。萧定权就遇到了齐王的嫁祸。而默认了这个规则的观众能感受到它对太子和身边人的冲击有多大,以至于太子不得不抢先在加冠时予以反击。
于是出现了第一层反转。
第一层反转后,本剧节奏反而慢下来了,因为危机已经到来,观众这时需要对主要的三个人物进一步了解,所以父子、兄弟之间的关系在一场对话中被重构了。
重构关系的对话核心还是那个字,孝。所有的话都绕着它做文章,所有的话也都无关于它。
通过对话,三组人物关系交代完毕,观众以为太子终于躲过了危险,故事出现了第二层的反转。太子被自己人出卖了。
于是,太子一下子被打趴下。每次人物状态的变化都意味着人物关系的变化。于是皇帝和齐王之间的冲突在太子不在场时轻微爆发,这很明显,皇帝明白一切,但他不愿承认他明白,他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思念太子,以及太子已经离去的先皇后。
天威难测。皇帝这个时候和太子之间的亲情不再是拿来做文章的父慈子孝,而是真正的人之常情,但这种情绪只能出现在独自一人时。
观众也许隐隐约约觉察到这个默认规则的不对劲了,它来自封建社会对人性的异化,但观众还没缓过神来,太子的反击就来了。
每个观众都知道太子会反转,但反转点一定不能太早出现,必须在太子认罪后,齐王或齐王的人还咄咄逼人,非要太子被问罪乃至于被废才行。
皇帝这时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。观众也在等待那一刻。
果不其然,就在这时,又一重反转杀了过来。绕不开的,还是那个字,孝。
其实这并不考验编剧的能力。编剧的能力体现在每一个反转的点都要找得恰恰好,这样观众才会被牢牢吸引;也要表现在每两个反转之间的人物关系的变化,这样观众才会真正理解并感受这几个人物。合格的编剧在戏剧设计上一般都是没问题的,但是戏剧的载体是很重要的。
你要是栽赃说太子想行刺,那这就不大可能,因为即便真的成功了,这个太子也面临着毕生的合法性问题,所以不到最后关头,这一步是不可能迈的。
又或者你想栽赃说太子纵容手下贪污,皇帝陛下是不管这个的,而且你向皇帝告密,皇帝也许会首先怀疑你是在借机清除异己。
尽管拿孝做文章,谁也都明白这是在借题发挥,但没有人敢挑明,这是古代世界最核心的价值观之一,打破了,很多东西就变了。
最后,太子同样拿这件事,原谅了齐王,然后给皇帝写了几句话,其中一句说,百罹成人。
太子加冠没有成功,但太子在经历了这件事后,内心已经坚强了,他成人了,不需要那些外在的礼仪,他也已经是成人了。
于是下一个问题,为什么是孝?孝的本质是什么?
在回答这个问题时,我们先想想,孝的不可质疑是在什么时候瓦解的?清末民初。
为什么近代以来儒家崩盘,最终导致全面崩溃,再也难有起色?再也难有新的完整构建?只剩下了零星几个所谓的大师的自圆其说,和铺天盖地的批评,这一切都是为什么?
答案不是清末民初以来的那些儒学家们给的,因为题目只能在思想文化领域打转,永远做着循环论证的事情,无论是复杂还是简单,都最终会失败。
答案就是鸦片战争。让我们回忆一下史学家胡绳是怎么描述它的意义的:以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开始被破坏。
中国古代经济以家庭为单位,劳动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,有足够的劳动力才可以种地,所以在中国古代最基本的发展生产方式就是生孩子。
而孩子也是人,他们也要吃喝拉撒,也要生存,于是父母就和孩子之间有了无形的契约,父母养育孩子,孩子长大后回馈父母,父母百年后把生产资料交给孩子,这就是孝。从亲人推广到友人,再推广到陌生人,乃至于君王,这就是儒家文化构成的基石。
而这一切在鸦片战争来到时被破坏掉了。从那时起,儒家赖以生存的社会经济形态开始瓦解。
当我们明白这个问题后,自然而然迎来了最后一个问题,孝为何会从人之常情,发展出剧中表现的那种形式?
不说先秦儒学八派,也别看贾谊和董仲舒,当然两宋儒学纷繁复杂,什么高平之学、安定之学、泰山之学、庐陵之学、百源之学等(故事有很多迹象表明出现在宋),绝不仅仅只有程朱理学,既然是架空,孝的演变当然是要被提炼浓缩的,如果要深入探讨,那是几篇文章都说不完的。
答案很简单,当孝的存在与封建社会结合时,它必然会演变成真正的孝子太子在宫门前哭喊着进不去,而这件事反而成为他不孝的罪名的荒唐闹剧。
所以萧定权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个悲剧人物,一个不得不在规则下和命运抗争的人物。因为他在登场时就是太子。
那么等待萧定权的结局只有两种,一是改变规则,二是为规则牺牲自己的一切。
前者我们称之为先行者,后者我们称之为殉道,无论哪一种都值得我们敬佩。
考虑到本剧的名字,鹤唳华亭,想想陆机的故事,答案很可能是后者。萧定权既然在故事开篇,就默认了规则的存在,并且时刻牢记帝国,那最终他可能会为了维系帝国而殉道,甚至可能牺牲自己的一切,不只是性命。
当镜头从荧幕中拉开,雪花漫天变成了阳光明媚,我们回到了今天,也正是因为在今天,我们才会在打破了这种规则的蓝天下鹤鸣九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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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,你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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